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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曾經擁有

往事如煙,像是看過一場電影,聽過的一支歌,逛過的名勝,過去便是過去,無憑無據。我愛的朋友,一別許久,你還好麼?還有沒有偶然想起我的時候呢?
  
  有許多次,路過你門口,但是我沒有進去,透過玻璃窗,看到你背脊背對著朝我的方向,我心中有點酸楚,似乎昨天還在一起談天說地的,今天卻成了陌路,時至今日,我才明白,原來兩性之間的朋友,萬一一方有了婚姻,配偶不能瞭解這份友誼而生誤會,那麼只有顧及家庭幸福,默默退出,不要深責。原來人間“不得已”的事情不是只有這一樣,如果深愛朋友,必須以對方幸福為重,不再來往,這才叫快樂。
  
  問題是,我不快樂,我時常記起我們在一起的情況,我時常記起你給我說過的高山流水的故事,你還說李白與杜甫的友情,可能是中國文化史上除俞伯牙和鐘子期之外最被推崇的了,但他們的交往,也是那麼短暫。相識已是太晚,作別又是匆忙,李白的送別詩是:“飛蓬各自遠,且盡手中杯”,從此再也沒有見面。多情的杜甫在這以後一直處於對李白的思念之中,不管流落何地都寫出了刻骨銘心的詩句;李白應該也在思念吧,但他步履放達、交遊廣泛,杜甫的名字再也沒有在他的詩中出現。這裏好像出現了一種巨大的不平衡,但天下的至情並不以平衡為條件。即使李白不再思念,杜甫也作出了單方面的美好承擔。李白對他無所求,他對李白也無所求。你說,友情因無所求而深刻,不管彼此是平衡還是不平衡。
  
  只是,我的朋友,你不是李白,我也不是杜甫,我們真的能夠彼此相忘於江湖麼?
  於我是萬萬不能的,年前你半開玩笑對我說:“雨瀟,我去找你,你先生不會吃醋吧?他會燒菜嗎?”於是,我問了先生,還複了信,說盼望你明年和妻子來廣東,只要你肯冒險,不怕熱,不怕蚊子叮咬,能吃下廣東菜,我們就一塊坐上兩塊錢就能去的地方逛逛,吃地方小吃,看地方戲曲,參加婚喪嫁娶的活動,瞭解社會最基層的人事。
  我期待著你的回信,可是春節過去已經有四個月了,你沒有仍然音信。我翻閱了將近一整夜的書信,卻找不出你要疏遠我的理由。你回我的書信一直以來都是那樣的多采多姿、你甚至在信中告訴我你女兒學會洗手娟了,你太太通過了升級試,我曾經笑你絮叨地像個老太太,你答我,各色各樣才叫美麗活潑,我愛的朋友,我提筆想給你寫信,可是,總不知如何起筆,假如起筆,我是要告訴你我想你,還是要問你,我和你,我們近乎十年的感情過去了麼?我不勝唏噓,還有什麼是可以永遠的呢?逝去的愛已逝去,創傷已經無痕跡。
  
  我將回不出的書信放在桌上,走到窗口去站了一會兒,看見高樓下深夜的燈火,心中禁不住要問——在這片燈火下的人群也有像我這樣不快樂嗎?我無從知曉,只是光著腳丫,一味的站著。突然,窗下的街道吵嚷起來,我看見一個穿也穿得相當整齊,無論如何也算是白領階層的男人,在那兒打一個女人,一路扭打著過來。許多旁觀者看得不平起來,向那女人叫道:“這樣的男人要他做甚,隨他走罷!”女人彎著腰哭著求道:“老公,回去罷,只要你不帶她回家,隨你怎樣我都認了。”女人的背脊對著我,在這一?那,我才知道,原來人的背脊也可以有表情!
  
  我關上了窗,不忍再看下去。我雖然不聽窗外事,頭也沒有回,心裏卻稍稍有點悲哀。為她,也是為了自己!
  原來,萬物的來和去,自有它的規律可遵循,朋友間的聚散離合,往往與時間,空間都有很大的關係,當一個人的大環境改變了的時候,內心也是會有變化的。老友重逢,如果硬要對方承諾小學同窗時說的種種癡話,而以好朋友的身份向對方索取這份友情的承諾,在處事上便不免流於幼稚和天真,因為時空變了,怨不得他人無力。相聚只為隨緣,如同柳絮春風,偶爾漫天飛舞,偶爾寒日飄零。這個“偶爾”便是永恆的某種境界,又何必再求拔刀相助,也不必兩肋插刀,更不談死生相共,都不必了。這才叫朋友。
  
  想通了這一層,我便不再介懷了。
  我想,時至今日,我能對你說的親近話只有一句當代熟語:不在乎天長地久,只在乎曾經擁有。
  我們,曾經擁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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